有句台灣俗話說,要賺錢,第一賣冰,第二做醫生,不過鄧圓珠一家人,可能會有些不以為然,賣冰,其實是很辛苦的,就以冰上淋的配料來說,紅、綠豆要好吃,熬煮,就是要花時間。
冰店第三代鄧圓珠:「我們那紅豆沒泡水的,沒泡水就比較容易沉澱,比較會燒焦,所以就要隨時隨地攪,如果(紅豆)泡過水,我就比較不喜歡,你有泡水的紅豆,口感不那麼好,香氣就比較沒有了。」 為了留存那股豆香,人就得跟著在熱鍋旁邊熬了。鄧圓珠:「做各行各業,都有辛苦的一面,你為了做吃的,你要講求品質好或怎樣,就是要付出勞力啊!」 鄧圓珠這邊攪拌著,兒子蕭穆謙也開始另一個攪拌工作。
冰店第四代蕭穆謙:「每天晚上會準備一些起來,讓它冰涼透一點。」 大鍋子裡,一片澄澈,裡面就是開水,精挑的白糖,極少許的香蕉油,綿綿冰開始製作,相較之下,這個工作輕鬆多了,就讓機器忙20分鐘,也因為要做的事還多著,要是手工翻攪,沒力了可不行。 鄧圓珠:「這個已經沖洗了,用熱水燙過了,燙過之後,就要讓它乾一下,等一下要補充糖水,要灌糖水。」 一樣是只加了白糖,跟少許香蕉油的清糖水,現在要做的是枝仔冰,也是這家老店的創店產品,有60多年歷史了。
鄧圓珠:「我老公幾歲,就是開店再增加1年,很好記,對呀,他在這邊,民國36年店來,他37年的時候這邊出生的,所以這邊開幾年,他的年紀最清楚。」 那時候當家的,是鄧圓珠跟先生蕭鴻模的阿公,也就是說,他們夫妻倆已經是這家老冰店的第三代。鄧圓珠:「像我們以前用手的時候,兩夫妻都是晚間幾點,10點半才開始做,有時做到凌晨4點,天亮做到很累的時候,灌一灌,都是會灌得長長短短。」 現在有機器幫忙,這幾台填料、取冰的機具,算是店裡的新兵,要好好瞻仰一下的,是這台黑壓壓轟隆隆作響的「長谷川」壓縮機,它比現場所有人的年紀都大,幾張桌椅也都是前輩了。
鄧圓珠:「我民國63、62年,嫁來這邊,桌子都沒改變,沒有。」 不過當時鄧圓珠自己,嫁進這家老店前後,卻有很大的改變。鄧圓珠:「(婚前)煮甚麼我都不會,我們上班、出去野餐,你們都還沒出生,就我們這個年代出去野餐,很流行在外面郊遊,我根本不懂要怎麼生火,我同事後來知道我做吃的,才會笑說,喔,以前就不會生火。」 可是嫁做冰店媳婦,會不會都要做?鄧圓珠:「每次削鳳梨、削皮、切鳳梨,我們那時候剛嫁來當媳婦,也不好意思說要去買手套來戴,每次切鳳梨,手都癢真的欸,晚間睡覺看自己的手都會想喔,我怎麼會過這個日子,以前上班的時候…。」記者:「有沒有覺得嫁錯人了?」鄧圓珠:「那時候就人家做媒,後來慢慢,反正就想要過日子,就慢慢磨練就成了。」
很難想像,鄧圓珠後來居然練到,不只做一家三代一天三餐,更進一步成了辦桌的師父,因為天氣熱時才有生意,這家老冰店一直以來,只在農曆5月到10月之間營業,其他時間,鄧圓珠接單做大菜。 鄧圓珠:「我出去的時候,大家都說是不是看錯人了,別這樣搶錢了吧,熱天時做半死,天冷還跑出來搶錢,我說,沒做的人不知道,為什麼竹南當初一開始一家,增加到10家,為什麼會一直縮,到剩我們這家。」 其中原因,一個是我們一早就看到的,辛苦,另一個,鄧圓珠說,那句賣冰好賺的俗諺,只適合南台灣吧!
鄧圓珠:「真正忙的時候,差不多100天,過後就要吃本,我現在夏天做了,冬天沒生意,就是,所以要存錢很難。」 媽媽免不了有為孩子多攢一些的心意,進一步變化出這一道道,從拼盤,到雞、豬、海鮮,也是鄧圓珠這位辦桌師父,方便客人點菜的細膩,聊著,鄧圓珠跑到鍋邊換手,紅豆已經熬到最後關頭。鄧圓珠:「你看剛才沒加糖,我們都沒有看到豆豆,只看到水,現在糖下去,豆都漂浮起來了。」 這時,紅豆香氣中,多了股砂糖甜香,剛換了手的穆謙,不是去休息,他要準備店裡另一個招牌配料-布丁。鄧圓珠:「我們布丁都是沒添加防腐的,所以我們每天做。」 就這幾樣東西,雞蛋、奶水,像是家中平常吃食用料簡單,可是費工每一顆蛋,蕭穆謙都很仔細地,把蛋白濾掉,加了冷開水攪拌過後,還要再濾一次,徹底濾掉蛋白的腥味,保留蛋黃的香氣,另一邊,洋菜粉、吉利丁、糖攪拌均勻以後再煮,煮融之後,又要降溫。蕭穆謙:「因為如果沒降溫下去,等一下蛋黃、奶水下去會結塊,會變好像煮蛋花湯一樣。」
別看只是這樣那樣一股腦地倒,其實是有比例的,問蕭穆謙是不是已經學到家,不用看筆記了?年輕人靦腆微笑,倒是媽媽一旁猛點頭,身為第四代,蕭穆謙也算是個奇葩,其他的老店接班人,多少曾有些生涯選擇的掙扎,他卻是毫不懷疑。 蕭穆謙:「因為那時,我們就只有我爸媽兩個人做,我們那時候機器也沒有那麼好,比較老式的機器,然後暑假的時候,我們學生都放假,這邊晚上常是9點10點才做冰棒,然後會做到快天亮,甚至於有時送報紙的出來,我們才收好,所以我們看得到啦,就變成說,你完全不管也不可能。」
兒子想分擔爸媽的辛苦,其實爸媽也為兒子打算著,幫人省力的枝仔冰機器,說到底,是為兒子買的,包裝機最近才添購,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調整,而大型綿綿冰機,媽媽還有另一番準備。 鄧圓珠:「我這機器是在台中買的,假如有問題,又要等到台中師父上來,所以我現在台中也有一台,就是預備的,假如這台出狀況,他們那台就載過來。」 客人接連上門,機器不得休息,人也一樣,蕭穆謙已經送了好幾桶綿綿冰,進冰櫃裡備用,透明的水變雪白的冰,不是摻牛奶,是因為裡面打進了極多極細小的氣泡,而雖說是冰,那冰卻有種棉花糖一般的綿軟,用杓子壓也不會結塊,事實上,不這樣壓還不行。
鄧圓珠:「這比較綿,密度比較細,你假如沒有壓實,有空間的話,就會變糖跟水就會脫離,就會變成像剉冰一樣,就會有個冰塊這樣子。」 也因為可以壓,這個冰還可以一袋一袋,秤斤外賣。鄧圓珠:「外面工廠什麼,很多要買一杯一杯,比較容易溶解,就鼓勵他用這樣子,我們就用一杯的量多少,拿捏來去秤,這個秤好綁好之後,我們報紙比較不容易溶解,量,我們就是想,既然人家買這樣量多,我們就比一人份一人份的便宜一些。」
顧客林小姐:「喔,我從很小就來吃,我現在73歲,我女兒、兒子也都來吃,嫁去台北,跑去大陸,現在孫子回來,一樣帶來吃,一直吵要來這邊買冰。」記者:「什麼口味最喜歡?」林小姐:「清冰就很好吃。」 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冰,真的不斷有人外帶,而也以簡單取勝的枝仔清冰,甚至有客人開了車來,就買一枝解讒,味道不甜不膩,極清爽,老店也因應趨勢減糖了,不過有一點不變的,這裡的冰,多年來盤子小、湯匙也小,可不是老闆小氣。 鄧圓珠:「以前中興號司機從台北下來,第一次接觸我們的冰,就跟我們要大湯匙,我就跟他說,先生,你還不曾吃過?他說對啊。」 當時,老闆娘可勸了一陣子。鄧圓珠:「結果我說,你當場在這邊吃,我就當場端椅子讓他吃,結果他真的吃一口下去,那盤冰就…,因為他就是大口吃下去,就喊頭痛。」 因為這個冰太冰了,不過這倒也剛好,呼應慢食風潮,請大家小小口細細品。
記者:「常來這邊吃?」顧客張先生:「對啊。」記者:「每天?」張先生:「每天。」記者:「特別好吃是不是?」張先生:「他這邊的冰很軟。」 顧客:「以前來逛街的時候,都吃一碗再回去,坐火車去台北,都先來吃一下。」 不多話的蕭穆謙,把老店經營下去的決定,看來是對的,不然客人以後要上哪來吃這一味呢?蕭穆謙:「其實我選擇在家裡做,只是他們(父母)會更累而已,因為我如果放棄了,就像他們講的好,我如果出去上班,他們就可以想退休就退休,要做不做都可以,我既然選擇在這邊,家裡人手也不夠,他們就一定也會還是會幫著做。」
私底下,鄧圓珠就說,幾年忙下來,已經幫兩個孩子存房子,沒以前那種寅吃卯糧的憂慮了,可是孩子做了選擇,老招牌能持續,還是欣慰的。鄧圓珠:「我跟我老公說,我們再累,非常非常值得,就是兩個小孩子都很孝順,我媳婦也很不錯。」 延續父母的努力,把他們的路走得更長,就是蕭穆謙的孝順方式吧,他連爸媽那種為下一代打算的心情,做法也完整接收了。 蕭穆謙:「他們是從零開始,從最基本,什麼都沒有,一直做到現在,我們現在已經有一些基本條件在了,我們再做到小孩子能夠接受,會想做的時候,我們的一些條件,我們的起步條件,會比我爸媽他們好一點,如果小孩子他們還繼續肯做的話,我們應該會再把這個環境,再弄好一點給他們。」
老店延續一甲子,原來並不因為它在賺錢排行榜名列前茅,而在那一代又一代間互相體貼的心意,就像這冰,即使天氣酷熱,有了它,自有股清爽透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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